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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9章 一場談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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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善辦事的速度很快,不知道她跟紅槿是怎麽說的,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她已經抱了一小堆卷宗過來,君臨也不避諱顧星樓,攤開了卷宗便開始細看,十二年前的南玉城有著所有江南小鎮該有的氣質,靜謐,悠然,知足,平和,而那場席卷了江南的饑荒則摧毀了這小城的一切。

卷宗中只有八個字的記載:餓蜉遍地,民不聊生。

君臨無法還原當時的場景,但想來是離不了人吃人的地獄慘狀的,而羲和國的貪腐早已不是一日兩日,那場饑荒裏被貪汙掉的銀兩數不勝數,朝廷發下的糧食最後都被換成了發了黴的陳糧,莊宋明的雙親便是亡命於那場饑荒中。

後來死去的百姓越來越多,古長月的弟弟古長淩主動請求前去賑災,英明睿智的淩王爺憑其強硬的作風,竟也生生扭轉了江南的劣勢。

那一年,君家在外在打仗,正是與離玦國在海上交戰時期。

紅槿的速度是君臨意想不到的快,未過半日,她竟帶來了江南那群舞姬的消息,而她面上露著得意之色:“君小姐,你君家對你們羲和國的皇帝可真是貼心貼肺,連歌舞姬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都備好了。”

“正題。”君臨懶得跟這個不講理的女人多費口舌,只叫長善鋪紙研墨,她手提一只細細羊毫筆準備寫些什麽。

紅槿冷笑一聲,搖擺著她常年跳舞於是萬分柔軟的腰肢,帶來一陣只屬於離玦國的香味靠過來,臉上還有些鄙薄的笑意:“這些舞姬可都是出自君家,君小姐你竟然不知道?”

君臨頭也不擡,只在紙上寫著什麽,口中說道:“你要是不會說人話,叫白帝羽過來講話。”

紅槿臉色一紅,咬牙道:“訓練舞姬的人是你們君家的人,雖然君家不做勾欄生意,但君家手底下那麽多人,總有些人背著君家暗中經營,這些舞姬就是君家手底下的樂坊出來的。”

“我哥哥查不到?”君臨不解,若這些舞姬真的跟君家有關,君隱怎麽可能半點也不知情?

“送這批舞姬的人是江南三省的總督大人,要給他們改頭換面並非難事,而且如果君家手底下的人若有心瞞著你們,查不到也是理所當然的。”紅槿說道,“我能這麽快查到是恰好伶人樓和百媚生就是幹這行當的,知道的總比其它人多些,舞姬裏面有個叫清闈的姑娘還跟我學過淩煙舞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君臨輕蹙了下眉,一排排剛勁有力的字跡在宣紙上顯現,她的字跡不似普通女兒家的娟秀,反而滿滿都是蒼勁剛強,透著凜冽的傲氣。

江南,江南,所有的事情都指向江南,到底江南,是一個怎麽樣的江南?

“顧星樓,你曾答應過我,會帶我去看一看你的鐵礦藏於何處,你準備什麽時候帶我去看?”君臨突然提起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,如果不是君臨再次提起,顧星樓幾乎都要忘了這件事。

那時君臨剛入主金滿堂,顧星樓交上來的帳本中唯獨鐵礦一事漏洞百出,讓雲之遙查了出來,君臨問顧星樓,鐵礦乃國之重器,你一個他國質子在羲和國私藏鐵礦是想做什麽,顧星樓曾信誓旦旦地說絕不會用來傷害到羲和國的根本,但君臨始終不信。

而在這種時候,明明該操心其它事情的時候,君臨卻突然提起舊事,這讓所有人都大為不解。

顧星樓看著她,像是要看穿她到底想幹什麽,而他想了許久,始終沒有想明白,君臨的意圖到底在哪裏。

“你想現在去看?”顧星樓皺眉,離玦國的使團再有二十多天便要到遠京京城,這個時候君臨準備離開?

“我不能去看,不代表別人不行,安排下去,明天我就要你的人帶著雲之遙去查看這批鐵礦的藏匿之處,我想你不會拒絕的。”君臨的笑容看上去如此美好,而顧星樓卻在裏面看到了無數的陰謀在發酵。

“你不會以為,我會趁此機會對離玦國使團動手,殺掉我那個一直覬覦離玦國太子之位的皇弟吧?”顧星樓失笑,雖然這種做法他很想去實施,但他還沒有蠢到在羲和國動手,試想離玦國使團在羲和國出了事,他這個離玦國質子豈還有回國之望?

君臨搖頭,收起桌上的紙張放進懷裏,又輕撫了一下腰間的玉佩,合聲說道:“你不會這麽做,我要去看鐵礦藏匿之地也是別有目的。”

“你想做什麽?”顧星樓長眉鳳目含上疑惑和警惕,他在想君臨會不會在必要的時候,將自己當做一枚棄子拋棄?這個女人,絕對做得出來這種事。

“總有一天你會知道。”君臨不再多說也不再解釋,看似風清雲淡的表象下,她的心裏已經緊張萬分,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一張巨大的網,正朝她,朝君家籠罩下來,她需要再快一些,再快一些,不然一切都來不及了。

沒有再與顧星樓多敘話,她帶上長善回了君府,回府的路中她寫了一封信綁在了白鴿腿上,往沛城發去。她望著自在飛翔的白鴿在藍天白雲之上,想象著雲之遙收到信之後該是何種表情,想來他很想飛奔入京揪著她的發髻罵一聲,你這丫頭膽子這麽大,是不是不想活了?

而一回到府上她便直奔君隱書房裏,來不及喝一口君隱給她泡的茶,單刀直入:“哥,將所有你不能完全掌握的生意,全部交出來給皇帝,一筆都不要留。”

“阿臨你怎麽了?”君隱按著她坐下,看她鄭重的神色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,讓她做出這樣的決定。

“相信我,哥,你要相信我。”君臨拉住君隱的手,因為太過用力,所以指骨有些泛白。

“我相信你,可是你至少要告訴我為什麽,君家的生意不僅僅是君家的,靠家君家吃飯的人不計其數,若我在一夜之間放手,會有很多人遭遇清洗,這些人可能會喪命,你懂嗎?”君隱安撫著君臨,君家已不僅僅是一個朝臣,他更像是某種符號,某種象征,不知有多少人依附著這個權勢滔天的姓氏,若君家倒下,跟著君家死去的人,將堆成屍山,填成骨海。

君臨抿了抿嘴唇,那雙藍色的眼眸裏泛著奇異的光,君隱有些看不懂那光芒的含義,有些焦急,有些興奮,甚至有些嗜血,好像君臨在等待一個極為重要的時刻來臨,又或許說,君臨知道某件事情會發生,她不能阻止,但很高興有這樣一場她值得費心的戰爭。

是的,戰爭,君臨像是在等一場戰爭的到來。

“十五天,哥,我們只有十五天的時間,把君家所有不在核心之處的生意交給古長月,哪怕君家會因此一蹶不振,也不要太過在意,把這些可能會遭遇清洗的人的名單列給我,我來救他們。”君臨在竭盡全力地避免在這場戰爭上有太多人流血死去,她在用盡她所有的力量,保全某種東西。

“你怎麽救?通過顧星樓和金滿堂嗎?如果君家倒下,金滿堂沒有了君家的庇護是逃不過那些人的耳目的,阿臨你知道的。”君隱失笑,阿臨怎麽會亂得失去分寸?

“我可以!就算救不了他們全部,但忠心於君家的人,我不會讓他們就此喪命的。”君臨提高了音量,而她的眉目卻陡然斂進了煞氣,那種不怒自威的神色君隱只在一個人身上看到過,皇帝古長月。

甚至君臨,比皇帝更具威嚴,那種迫人的,使人想臣服的威嚴。

“你什麽都不肯告訴我,卻讓我做這麽大一件事情,阿臨,你可知你在動搖君家的根本?”君隱第一次沒有答應君臨的請求,不是他不肯,而是整個君家的擔子太重,不是輕易可以放下的。

“君家的根本,難道不就是這個府裏面的幾個人嗎?”君臨悲哀一聲,君家挑著為國為民的這個擔子那麽久,她不知道君家為此犧牲過多少東西,可是說到底了,君家君家,不就是冠以君姓之人嗎?要操心天下的那個人,不應該姓古嗎?

最終的君隱還沒有完全答應君臨,君臨不得已去找了君發財。

沒有人知道那天君臨跟君發財說了什麽,只知道他們聊了很長很長的時間,沒有意料之中的爭吵,君發財的書房裏安靜得像是沒有這兩個人,從日掛高空一直到聊到了月朗星疏,那扇緊閉的書房門始終沒有打開過。也沒有人敢上去敲門問一問,就連老夫人也只能坐在輪椅上望著那間房子幹著急。

當最後君發財走出書房裏,他像是蒼老了許多,在他的面容上竟然可以看到悲傷這樣的情緒,而君臨跟在他後面,神色如常,只是唇色有些發白。

然後君發財招了招手,示意君隱過去。

“爹。”

君發財張合了好幾次嘴唇,嘴邊的胡子抖了又抖,最後只說道:“按你妹妹說的去做吧,君家的根本,不就是咱們這幾個人嗎?”

君隱震驚不已,擡頭看君臨,君臨卻默不作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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